何流眼中的“长2023”（Long 2020）（及朋友圈合集放送）
关于2023年，我有太多想讲的故事，想说的话。一篇总结很难全部呈现，我也给自己留个悬念，找机会另作处理。在这里我想重发今年的一些朋友圈。
2023年，对我意味着什么？
Eric Hobsbawm曾经将19世纪描述成“长十九世纪”（the long 19th century）。他将法国大革命的开始算作19世纪的开幕，并以一战作为十九世纪的终结。这是启蒙、进步和帝国的时代，19世纪欧洲的思想在这段时间里影响力全球的历史走向，也开启了日后的“短20世纪”（the short 20th century）。
套用Hobsbawm以历史研究之名而对格里历的暴力动工，我想，2023年也是个长年。它始于2022年11月26日在南京传媒学院发生的白纸运动。随着一张张白纸铺满了中国和世界的街头，纪念乌鲁木齐大火的活动点燃了一阵熊熊烈火，在其轰鸣声中，2022年的高墙轰然倒塌。随着疫情管控终于结束，大规模的新冠疫情病毒感染像一辆飞驰而过的火车，载着中国人们稀里糊涂地开进了新年。
如果2023年始于一场来自新冠疫情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PTSD），那么它的结束似乎还远未到来。这一年经济的凋零并不是人们没有预计到的，新冠期间的那些随意、武断、冒失、“不惜一切代价”的政策和展现的政治规则，让全球都看清了中国的现实，并严重失去信心。那些认为疫情管控结束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观察家，被重重地打脸。经济的疲软背后是人才的流失。所谓“润学”，自然不是新冠的新发明。但2023年发生的报复式留学、旅游、偷渡、买房，都是裹在消费主义、阶级跨越、资本主义、自我嘲讽的新衣之下的一次大逃亡。
一个社会出现这样程度的震荡和阵痛，这在别国是百年不遇的，但在中国似乎每过20-30年就会发生一次。中国这个常常在极端之间游走的国家，在2023年终于冲破了一个新极端。政治的极端高压和人才、资本的飞速外逃形成了鲜明对比，而这场猫鼠游戏远未结束。那些应该发生的公共讨论仍未发生，中国人作为一个整体面对一次新的历史创伤，又一次被迫选择忘记。但未经处理的创伤从来都不会被忘记，它只会以更具有破坏性的形式，在未来等着我们。我们离2023年的结束，还极为遥远。
2023年对我个人来说，发生了太多。我去了许多国家，换了工作，正式阶段性离开了中国。关于2023年，我有太多想讲的故事，想说的话。一篇总结很难全部呈现，我也给自己留个悬念，找机会另作处理。在这里我想重发今年的一些朋友圈。许多朋友都知道，我爱发朋友圈，而且尽量不做自我审查，把审查工作交给微信官方。如果他们想删、封、限流（我的朋友圈经常只有外国手机号注册的微信用户才能看到），那是他们的事。我作为一个个人，只想讲真话，心里话，并按照我希望的方式讲出来。出于各种原因，我将朋友圈设置成了三天可见。有时候朋友说我写的好，但是看不到了，我也只能很抱歉地表示遗憾。在新年之际，我做个合集，供感兴趣的朋友查看，也让我回顾一下我的2023。
今年写了过多的朋友圈。受Substack篇幅所限，无法一口气放送。在未来的几天里，我会进行节选放送，希望你会喜欢。
2022年11月25日
16:23
破解封城恶魔的唯一做法，是国民、市民、居民自发站起来的反抗。系统的崩溃是停止清零的唯一出路。就像富士康工厂，就像重庆小区。没有救世主，神仙皇帝但是不站你这边。只能靠我们自己。破解封城恶魔的唯一做法，是国民、市民、居民自发站起来的反抗。系统的崩溃是停止清零的唯一出路。就像富士康工厂，就像重庆小区。没有救世主，神仙皇帝但是不站你这边。只能靠我们自己。
疾病不可怕，人类历史上经历的疾病多的是。可怕的是对思想的控制。为了什么？就为了几个当官的的工作？那别人的工作都不重要吗？谁给你们的权利蔑视生命的呼唤？ - 转发《昨晚的乌鲁木齐火灾，是所有新疆人民的噩梦！》
2022年11月26日
20:07
今天的故事告诉我们：
1. 抗争有用
2. 所有人发声，所有人才有出路。改变从我开始
3. “世界只有两种病，叫贫穷和不自由，我们全占了”
4. 唯有联合才有出路。和你的邻居、朋友、市民、国民站在一起，才有所有人的自由
5. 自由永无止境。你放弃抵抗的一天，就是失去自由的一天
22:51
我说实话，之前没听过南京传媒大学、浙江万里大学这些学校。看着这么多不知名学校的学生勇敢地反抗，看着清华、北大、牛津、哈佛默不作声、撤退；名校生们如何不感到汗颜？世界、国家、社会培养这么多精英，但是人人明哲保身、我朝万岁，要你们（我们）有何用？
这么多年，政权对清华北大的清理已经癫狂，制造了一批被思想奴役的学生；对其它学校的清理看起来力度更小一些。当你无法回应世界的呼唤，你也就不再被世界所需要了。
中心已经腐化到骨子里，改变必须从边缘开始。今天我觉得我这么多年的学，都白上了。真的不如。牛津不如南传。清华也不如。Shame and respect.
2022年11月27日
3：02
我觉得这次拯救我们的是足球。感谢世界杯，让全民看到了正常的世界。从未发觉国际体育赛事如此伟大。去你大爷的清零、封城、核酸、静默。Stop fucking with our brains and our lives.
20:46
这两天看到不少夸赞北京人口才好的文章，言语之中透露着对首都人民维权抗争能力的崇拜。但冷静来看，口才好的人全中国到处都是。
北京显得突出，不过是因为这是特权社会。随便一个小区里住的都是部长的小姨、厅长的舅舅。北京不是法治社会，讲理的背后是后台撑腰。这里的社区不敢像宁夏民警一样，把居民当犯人在小区门口搜人；这里的警察不敢像对待富士康工人一样，拿着防爆盾架走居民。重庆哥口才好，“世界只有两个病，不自由和穷，我们都占了”；直接被锁喉带走。你看到哪个北京大妈被锁喉带走了？警察敢吗？这是一个层层特权下的畸形法治社会。别扯北京人口才好。
北京的特权还体现在它封城的舆论影响。全中国封城所导致的乱象已经无数次上演，去年云南瑞丽封了大半年，新疆、西藏也有一轮轮的怪政，次生灾害频出但是无人问津。但火烧到了北京人眉毛上，中国就不干了。很庆幸终于有了全民的新共识，但很遗憾，只有北京、上海感到痛，社会精英和权贵才懂得同情他人，国民才有共同的抵抗。
这只是个开始。乌鲁木齐路的聚集总会结束，但这是个新的开始。我们终于看到捍卫权利的唯一做法就是抗争、发声、联合他人、走出去。没有救世主，不要将自己置于他人的恩惠之下。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我们可以帮助他人，共同实现。这就是公民社会。 - 转发《这一天，刷新了我对北京的认知》
2022年11月28日
00:24
“这是被国家耽误的两年。”
“也正是这样的国家，不然也轮不到我们做伟大的事业。”
6:40
今晚，为乌鲁木齐默哀，为华夏大地上的苦难而默哀
不要害怕
不要忘记
不要原谅
为纪念而纪念
为共同而共同
为了一个更好的世界
2022年11月30日
17:47
政治人物的故事从来都是复杂的，充满着污点和不属于他们的成绩，没什么可缅怀的。稍翻历史，都不堪入目。今天中国的多少问题在江时代就种下了种子。缅怀一下他的语言吧。至少他的语言还是正常的，在说人能听懂的话。无论他做了什么，他至少还是个鲜活的人。
2022年12月1日
22:38
别人用双脚和生命安全为你带来了人身自由。即使你不加入他们，也不要冷嘲热讽。当然，最好加入他们的队伍，温暖抱薪者 - 转发《对话李公明：广州“解封”，感谢街头传递真相、传送温暖的年轻人》
2022年12月4日
19:34
Pressure works. Apply pressure - 转发《伊朗废除道德警察！》
2022年12月7日
22:43
一个没有机制保障公民权利的社会，一次次地践踏和牺牲英雄、先知、吹哨人们，让愿意挺身而出的人灭绝，在无数无谓牺牲的代价上，换来专制体制的生存。你以为清零政策的终结是故事的结束，但如果这个文明缺乏反思、草草了事、回归“正常”，那么新的灾难才刚开始。接下来的故事只会更大、更惨，直至无法收场。
2022年12月8日
23:56
这两天又是苏世民又是罗德发榜。我只想说，我已经对在青年中造精英运动颇为审美疲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个殖民家、一个华尔街银行家办的奖学金，远不应该成为青年们追逐的对象。如果你原本就想做学术，或者原本就想了解中国，那么申请一下未尝不可，这就是奖学金的意义。但如果只是为了奖学金而追逐名望和地位，这背后体现的并不是对社会进步的投入，只是自我迷失下寻求更多外部认可而已。做全球领袖从来都不应该是个目标，它只是方法。我看到对这种奖学金夸张的执着和崇拜，许多人因为拿到和欢欣鼓舞，因为拿不到而备受打击。世界那么大，机会多的是，真的不缺这一个。校友也有责任通过自己的行为，为这些精英体制祛魅，不主动吹捧，并提出自己的真实批评，让别人更好地判断自己是否合适。至于什么“院除我佬”这种话，好像没必要。
2022年12月14日
17:15
科技创新的关键是制度创新，制度创新需要政治改革。如果不从制度和政治层面调整，我们的科技就只知道给政策、砸钱，失败案例已经足够多，不会带来跨越式的人才和创新成果飞跃。苏联模式的尽头不会是科技自由，是永久封闭。中国模式看起来也有这个危险。别人能做核聚变，别人还能做无数个其它的科学创新，不需要举国扑在一件事上。这背后的一整套现代政治和经济制度如果不存在，科技创新的发生是天方夜谭
政策-砸钱-分赃-失败-抓人的中国模式[破涕为笑] 这种机制能偶尔有漏网之鱼跑出来，但能系统性输出创新就怪了。大家都想卷一波钱跑掉。为了调整，于是国自然的基金只给个别“大佬”，他们去做研究经费分配、造成学阀现象，更加反创新。内部问题不解决，海外人才当然不会回来，和薪水、爱国无关 - 转发《可控核聚变点火成功！35亿美元烧开20壶水，人类摘下清洁能源圣杯》
2022年12月15日
00:50
有人觉得精彩，有人觉得扯淡。我觉得，好事就是党的领导，出事就怪境外势力，这有什么新奇？他要是真正面认识国内的诉求，意识到这次游行抗议中多元声音背后的合理性，并承认官方清零战略的极大局限（而不是怪罪地方执行不力），这才具有可读性。怪境外势力、怪地方执行不力，下次怪什么？替罪羊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正视问题？也不要躲避和89年的联系。正是30年来政治改革的失败，才造成了今天党权的失控和今天的尴尬局面。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但什么时候能让中国人知道89年发生了什么？可笑的舆论环境，让官方回应起来都如此尴尬。而如此尴尬的回应竟能被一些人当作模范，可见我们公共空间的思想和信息匮乏，基本的公民教育荡然无存。谁也别跟我说“中国人民太好了”，现在我最烦这句话。- 转发《卢沙野大师与法国外交记者协会交流实录》
19:45
当思想市场几乎消失，中国的未来也就不难琢磨了 - 转发《张维迎：思想市场推动中国改革》
2022年12月22日
19:40
解决社会问题需要系统、策略、人和执行，缺一不可。其中系统的角色最为关键，它掌管着权力、资源、地位和话语权的分配，是所有其他环节的枢纽。然而，讨论基本都在策略、人和执行的层面，这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
当然，系统还有体制和文化的问题。这些问题基本已经噤声了。然而有意义的突破往往都在禁忌处开始，躲着禁忌走，只是原地打转而已
2022年12月23日
6:04
读魏京生70年代的“第五个现代化”，才发现原来共产党已经把“第五个现代化”的口号拿走自己用了？
8:32
延误五小时的飞机，还是想不明白到底应该做一个开心美好的后现代青年，还是投身一个前现代的社会，去进行现代化的改造。有第三条出路吗？在原始社会一步进入后现代，好像是不可能的。同时身处三种社会发展的进度之中，容易精神分裂
2022年12月24日
20:31
囤口罩、囤食物、现在是囤药品。一个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和信息机制要失败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全民一遍遍运动式恐慌。这不是经济问题；北京上海的人均GDP早就到达全球一流水平，但这种一线城市反而是囤积物资的重镇。社会保障和有效信息到最后都是政治问题。政治问题不解决，有效的技术手段是不可能得以实施的。
2022年12月26日
9:36
极权人格就是只相信官方宣传，只认可官方信息。但真正有力的文字和研究可以突破极权人格的限制，直击人心。这就是高华老师的作品。推荐《红太阳是如何升起的》 - 转发《纪念高华先生》
2022年12月27日
4:21
我在苏世民的那年，图书馆的第一排就是朱镕基讲话实录，满满一整个书架，中英文都有，非常醒目，与对面书架的满满的习讲话遥相呼应，令人印象深刻。第二年再回去，朱选就已经被挪空，一本不剩。替而代之的是更多的习讲话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社科书籍。
2022年12月28日
20:14
中国要是民主国家，姚明的才华能竞选总统 - 转发《中国男篮新帅：姚明促使我接受这份工作，世界杯目标没有上限》
2022年12月30日
1:57
被强奸多了，已经快失去了抵抗强奸者的语言。思想、精神、肉体、生命强奸。但是语言非常重要。毕竟有了“强奸”概念，才有呼唤的开始。不能永远停留在“好像哪里不对”的程度。这让我想到柏林在两个自由概念中说的，在书房中创造的思想，可以摧毁整个旧世界。
2022年12月31日
19:51
2022年，首先感谢朋友们。大世界荒唐，但小世界受己掌控，总可以精彩。今年我过着流离的生活，爸妈觉得我是流浪汉，我觉得是自我放逐，差别不大。借宿了无数人家，交朋友、看风景、读书、思考。朋友是我们在世界上自己选择的家人。你们是我最好的伙伴、活在世界上的原因；尤其从收留我的角度，你们已经是我的家人。世界上只有家人和朋友（以及社会民主制度）会无条件地收留你。感谢大家。虽然没有民主，但有社会，也很好。
从个人收获来讲，2022是很多年来我成长最快、接受新事物最多的一年。我去了数不胜数的地方，微信、WhatsApp、邮件里的新朋友又多了许多。我读了一些好书，不再在日常的缠斗中消耗，逐渐保护自己的注意力。我开始写newsletter、录播客。
但这一切都来自中国的荒谬和惨淡，是从灾难中得到的观察和新知。身处海外缺乏一手体验，但数字时代中，你总有离你很近的家人、朋友身陷囹圄。今天又有两位亲近的朋友失去了家人，为他们送去哀思。与亲身有异，但仍能感同身受。身处海外的优势是有一定距离地进行自由思考，不需要总担心身后是否有什么威胁，不需要终日与狂响的噪音作对，偶尔抽离、探索思想。
2022当然是糟糕的一年，就像2021，就像2020。人有许多应激反应，在危机中调整自己，说服自己这是“最好的一年”。但无论体感，不能扭曲事实。这一年我有许多不眠之夜，许多不解和愤怒。但也有瞬间的开阔，纯粹的欢愉。
在残酷的社会中幸存，总有道德问题。凭什么你活着？凭什么你能享有收获？凭什么你能有快乐的时光？凭什么你能在国外？这都是深刻的问题，我每天都在问自己。唯一能给自己讲的故事就是，在灾难时代中获得的沉淀、悲痛、欢愉、收获，都不会被浪费。我没有退缩，我只是在成长。它们终将成为我的一部分。唯一让你配得上你身上的优势的事，就是记得理想，继续下去。所以我会继续走，不停。
新年我应该写些更长的东西，但最近手头事务过多，deadline缠身，只能朋友圈发一点闲言碎语，希望年后可以补上。2023一定会更好，不是因为世界会更好，而是因为经历了2022，更知道自己是谁，也更知道希望去向何方。2023不会是没头苍蝇的一年，这可能就够了，for now.
感谢朋友，感谢家人，感谢陌生人。无论怎样，总归要感谢，要记得自己有多幸运。要用好自己的幸运。看看梅西。他曾经被医生告知一辈子无法踢职业足球，4次参加世界杯折戟，但仍然站上世界之巅。一切皆有可能。梅西是今年最励志的故事，足以照亮一代人。我不是梅西，但我有戏，你也有[调皮]
21:11
邪不压正。 - 转发《今天下午，到100公里之外的一个看守所，会见了一位勇敢的女孩》
这里已经是邮件篇幅的极限，先到这里，明天继续。
此刻在巴厘岛的笔者。pc to RH
新年快乐！